离异家庭内向女孩罗莎:在东北小镇玩奥比岛
罗莎是个性格内向的女孩,没有什么好朋友,这让她觉得自己比同龄人要低下。不过,在这个东北小镇,她还是有比同龄人好的东西——奶奶家里有一台亲戚丢弃的旧电脑,用网线就能上网。
有了这台电脑,罗莎就有机会上网、玩游戏,而这些在镇上只有少数孩子拥有。在她所在的班级,男生喜欢玩“预言家”,女生最喜欢的游戏是“奥比岛”。罗莎也喜欢玩“奥比岛”。在班里,她最喜欢玩这个游戏,玩的时间也比其他同学长得多。
每天做完作业后,罗莎有一小时的时间玩电脑。不过,这是建立在她考试成绩好的基础上的。在一个60人的班级里,罗莎的成绩通常排在前10名。偶尔,当她考试不及格,跌到前20名时,大人就会禁止她玩电脑。但这种禁令不太有效,因为罗莎会偷偷玩电脑。
她最喜欢的时间是傍晚。吃完晚饭,一家人一般都会出去散步,但罗莎从来不去,一个人待在家里。北方天黑得早,大人都出门了。她在卧室里,关上门,关上灯。黑暗中,她打开电脑,登录熟悉的《奥比岛》。电脑有些旧了,发出轻微的噪音,键盘也不是很灵敏,罗莎每次打字、点击鼠标都很小心。
罗莎很喜欢这个游戏,直到小公主塔卡在游戏中骗走了她的所有东西。
2012 年奥比岛登陆页面
欺诈罪
罗莎是第一次玩奥比岛的玩家,从2008年开始玩,在游戏中结识了不少朋友。罗莎总是会精心规划自己一小时的游戏时间,周五是重要的日子,她要完成周剧情,查看新服饰。剩下的时间就是做日常任务,赚金币,然后去交易广场看看有没有其他玩家卖服饰,和她们交换。走完整个过程,一个小时就过去了,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。
那时罗莎心里最重要的就是《奥比岛》,其次才是游戏里她喜欢的时装。罗莎每天有1块钱的零花钱,一个月就是30块钱。在《奥比岛》,10块钱的多多卡可以买30天的红宝石会员资格,也可以兑换10个奥比币,用来买一些稀有的时装。
Ruby 成员可以提供一些特定的功能和好处,包括岛屿交易
罗莎努力维持自己的红宝石会员身份,看到自己非常喜欢的衣服,就会去买一张多多卡,换给奥比买,这两项开销占了她每个月零花钱的三分之二左右,剩下的钱她会存起来,实在忍不住就去小卖部买一包五毛钱的辣条。
罗莎的努力得到了回报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她收集了很多漂亮的时装。这些收藏在奥比岛也许不值一提,但在小镇小学的班级里奥比岛怎么卖东西,它们足以让她成为一个非常时尚的孩子。班上的其他女孩看到她漂亮的时装后,对她的态度也变好了。罗莎和同学们的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。
罗莎更加努力地收集服饰。在奥比岛,一些绝版服饰已经无法通过正常购买渠道获得,但可以在交易广场与其他玩家交换。2012 年,罗莎在交易大厅里等待,希望换取自己最喜欢的“梦境公主”系列服饰。就在那时,她遇到了塔卡公主。
“幻想公主”系列中的其中一套
小公主塔卡穿的是“妈妈丸”的服装,也是早期绝版服装。正因为如此,罗莎对她更加喜欢,两人成功交换了一套服装。小公主塔卡加了罗莎为好友,热情友好地和她聊天:你有这么多衣服,我想和你一起玩。罗莎没有拒绝。从那天起,她们成了经常聊天、每天给彼此的友谊树浇水的好朋友。
塔卡公主当时11岁,生日是2001年12月,比罗莎小几个月。总体来说,两人的交流还算愉快。大约两周后的一天,塔卡公主在游戏中告诉罗莎,希望登录罗莎的账号,试穿几件自己没有的漂亮衣服,就半个小时。她郑重地补充道:如果罗莎担心,可以把自己的QQ号和家里的座机号码发给罗莎,如果有什么事,罗莎可以随时向家里人诉苦。
多么真诚的承诺,至少对罗莎来说是这样。平时,她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向奶奶告状。她拿到了塔卡公主的 号码和座机号码,然后把密码发给她,并答应借给她半个小时。
半小时后,Rosa再次上线。
在奥比岛,每个玩家都由一只小熊代表。现在,代表罗莎的小熊已经秃了。漂亮的公主装没有了,闪亮的眼睛没有了,梦幻的背景卡也没有了。罗莎在岛上最喜欢的布局是一栋全景房,有精致的上下别墅和花园泳池,但现在也消失了。
罗莎慌了。她给小Taka发信息,很快就收到了回复:你真蠢,居然敢随随便便把密码给别人。从现在开始,我必须随时玩你的账号,而且你不能改密码。如果你不抗议,我就把你的东西还给你。小Taka还对慌乱的罗莎说:如果你不配合,罗莎的衣服就再也还不回来。如果你配合,她心情会很好,他们两个就可以一起玩这个账号了。
“这是我们一起玩的,所以我的账户,东西当然会退还到账户上,因为它们都是我的。”小公主Taka说道。
罗莎后来觉得这句话服了她。她又把账号交给了小Taka——对方说既然答应一起玩这个账号,就登录把物品转回来。罗莎信以为真,还小心翼翼地把一些自己喜欢的还在的时装藏起来,放进了衣柜里。她以为小Taka找不到这些衣服。
罗莎在QQ上等了很久,问:“好了没?”塔卡公主说:“我马上就上线,我一个同学也想看你的账号。”罗莎等了一会儿,催促对方,过了很久,对方终于说好了,罗莎终于可以上线了。
这次,衣柜、图片卡、所有房型、家具,甚至动物园里的几只狗和植物园里的几朵花都没了,只剩下一些廉价的家具和简单的衣物。好友列表里也消失了“小塔卡公主”的名字。等罗莎回过神来,发现她的QQ好友也被拉黑了。
罗莎立刻拨通了座机,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,带着罗莎从未听过的口音,还没说几句话,电话就被挂断了。罗莎忍不住哭了起来,于是又打了一次电话,坚持把大概情况说了一遍。不知道对方听懂了没有,只是说了句“我知道,我知道”,就挂断了电话。
塔卡小公主重新加了罗莎为好友,被举报后她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,反而一脸得意:只有我和我同学,你只是一个陌生人,你猜我爸妈会相信谁?
再次拨打电话时,她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,用她听不懂的话语咒骂着罗莎,只模糊地听见“小骗子”三个字。
恶梦
如今罗莎已经24岁了,随着她的成长,这些场景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: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账户,哽咽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,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听不懂的咒骂声。她满怀期待地握着电话,希望塔卡公主能回心转意,两人能像开头说的那样,一起玩耍,做朋友。
每次做这样的梦,罗莎就会醒来,搜索自己背下来的QQ号,对方的QQ空间一直开着。现在的小公主塔卡活泼开朗,可爱极了,顺利读完了初中、高中、大学,喜欢打篮球,有很多朋友。
12岁的时候,罗莎干的蠢事和错事更多了。在意识到问父母不管用后,她选择了最懦弱的方式,那就是乞求。她用各种方式哀求塔卡公主,说了很多好话,希望她把账户里的东西还给她,或者两人可以共享账户。在一番哀求之后,塔卡公主终于答应了。她说只要罗莎给她充值200澳元,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东西还给她。罗莎同意了,尽管她身上没有200块钱。
罗莎从奶奶的口袋里偷了100元钱,这件事后来被发现了,但她不敢说实话,坚称自己很贪心,想用这笔钱买食物,结果遭到了殴打。
多多卡售价10元/张,每张卡内含10枚奥地利币,刮开卡面封面,输入兑换码即可兑换该卡。
“这不对,但我很绝望,真的需要拿回我的账户,”24 岁的罗莎说道。“那是我多年辛苦挣来的钱,是我每顿饭省下的钱,也是我和同学聊天用的钱。”
她卖掉所有旧书,把存钱罐里的钱全部拿出来,终于凑齐了200元。跑遍了全城的报摊、电脑城、影碟店,罗莎买了20张多多卡。她在与塔卡公主的聊天室里发送自己的账号和密码,希望自己的账号能恢复原状。但她得到的却是嘲笑、拉黑,以及几天后勒索她再充值500澳元。
“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继续相信一个欺骗了我这么多次的人。”24岁的罗莎说。此事发生后,她唯一能联系到塔卡公主的渠道就是通过QQ邮箱,为此她写了很多封邮件。
2012 年罗莎给小公主塔卡的一封电子邮件
罗莎给我看了那些邮件。2012年5月15日,她给小公主塔卡写了一封信,题为《请阅读我对你和我说的一切》。这封由一个12岁孩子写的信,错别字很多,大部分标点符号都错了,有些句子不流畅。她写道:
“你说,你长大了还会玩吗?要那么多有什么用?人家有钱,所以才有那么多绝版的。你说我们是穷孩子,干嘛那么嫉妒他?我只能理解你穷就是疯了,我真的不想骂你。你说,我信任你,所以给你了,你背叛了我的信任,背叛了你自己,背叛了你自己,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?我知道你肯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,为什么不还给我?它本来就不是你的,我用它换来了自己很多东西。你说如果是你,你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。你现在什么感觉?你不知道我哭了多少次,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?
“你说,骗别人有什么意义?你爸妈知道了怎么办?你为什么要骗别人?”
“把它还给我,改过自新,我就不追究了,好吗?我怎么会想和你做朋友呢?”
这封信的署名是“曾经非常信任你的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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